路德维希·吉施一家受到了俄罗斯总统普京的接待。
自己讲了这么多年的西班牙语，
父母居然是俄罗斯的间谍……
作家：王喆宁
在斯洛文尼亚首都卢布尔雅那的外围，路德维希·吉施与他的妻子玛丽亚生活在一栋两层的别墅中，养有一儿一女。这对夫妇并非当地居民，而是于年从阿根廷迁来此地。
在邻居看来，他们一家人友好且有教养，甚至从未收到过罚单，可谓是典型的榜样家庭。
在年的一个夜晚，警方突然进入他们的家，将这对夫妇带走。留下来的姐弟俩感到既害怕又无助，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只能被送往学校接受寄养和照料。
两年后的一天，姐弟俩被人接送到机场，竟然见到了失联多时的父母。一家人登上飞机时，姐弟俩还沉浸在团圆的欢愉中，却意外得知一个更加震惊的消息——他们一直以来所说的西班牙语，其实是因为自己是俄罗斯人，而父母更是俄罗斯间谍……
路德维希·吉施的家人重新回到了俄罗斯。
十年间创造新的身份
这个故事要追溯到十多年前。
路德维希和玛丽亚的真实姓名是阿尔乔姆·杜采夫与安娜·杜采娃，他们都是来自俄罗斯对外情报局（SVR）的情报人员。
年，这对28岁的年轻夫妇步入婚姻殿堂，完成了严苛的情报训练。他们化名为路德维希和玛丽亚，各自携带旅游签证进入阿根廷，开始进行间谍活动。
路德维希自称为奥地利国籍，母亲则是阿根廷人。他在入境后迅速取得了阿根廷国籍。随后，他与“墨西哥人”玛丽亚结婚，并于次年迎来了女儿索菲的出生。由此，玛丽亚也顺利获得了阿根廷国籍。
又两年过去了，儿子丹尼尔来到了这个世界。家庭四口的生活轻松而宁静。年，他们带着女儿和儿子，凭借旅游签证，在卢布尔雅那的郊外安家落户。
·斯洛文尼亚。
选择斯洛文尼亚的原因在于，欧洲大部分地区对其实施免签政策，因此有利于进行间谍活动。
在卢布尔雅那，路德维希创办了一家名为DSMIT的信息技术公司，专注于云托管服务。与此同时，玛丽亚则运营着一家在线画廊“514艺术画廊”（ArtGallery514），主要致力于艺术品的买卖。
玛丽亚在社交媒体上非常活跃，她表示与超过90位艺术家有合作，常常分享来自欧洲各地展览的艺术品照片，但她通常会谨慎行事，避免自己被拍摄到。
·玛丽亚。
多年来，这对夫妇始终如一地履行纳税义务。年，路德维希的信息技术公司申报了大约4.3万欧元的收入，而玛丽亚的画廊则报告了超过2万欧元的收入。
一位朋友曾询问两个人，为什么他们选择从阿根廷迁往斯洛文尼亚。他们回答说，是因为在街头等红灯时经历了持械抢劫，因此决定离开治安较差的阿根廷。
邻居们一直对这家人抱有良好的印象。尽管这对夫妇和见过他们的人都使用英语和德语交流，但从未有人怀疑过他们的诚意。
路德维希和玛丽亚表示斯洛文尼亚语的发音很困难，实际上是担心他们在说这门语言时会因为俄罗斯口音而发出不准确的音。
一位邻居提到，他曾在花园里无意中见过这家人，这对夫妇会用西班牙语与孩子交流。
·杜采娃以玛丽亚的名义申请的伪造护照。
“我很流利地讲西班牙语，能听出他们说话时没有口音。他们都是普通的好人，不可能是间谍。这一切在我看来都是媒体的虚构。”邻居说道。
一家熟食店的老板在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表示：“他们非常礼貌，尊重他人，而且总是用现金交易。”
在萨格勒布艺术博览会上，克罗地亚的摄影师马尔科·米利奇曾经遇见了玛丽亚，他提到“她总是充满愉悦，和其他艺术家相处时非常快乐。”
任务启动
在经历了将近十年的隐藏身份后，路德维希于年获得了斯洛文尼亚的居留许可证。他们的孩子也开始在当地的一所英国国际学校就读。
在确认新身份足够隐蔽后，这对夫妇才开始进行间谍工作。他们以斯洛文尼亚的首都作为根据地，可以无签证前往周边的北约和欧盟国家，拓展信息来源、招募线人并与其他特工建立联系。
有时，他们会接收来自俄罗斯的指令，同时为其他潜伏特工提供资金支持。他们多次前往意大利、克罗地亚以及欧洲的其他地区，向线人支付报酬并传达命令。
在斯洛文尼亚的住所内，电脑里装有与俄罗斯进行安全通信的软件，但这些软件都经过加密，斯洛文尼亚和美国的技术人员无法解码。此外，他们的冰箱里还有一个隐藏隔间，其中存放着数十万欧元现金。
·路德维希与玛丽亚。
年2月，俄乌战争开始。
在此之前，俄罗斯向欧洲提供了接近一半的天然气，并因此获得了数十亿美元的外汇收入。在俄乌冲突之后，欧洲政界面临着强烈的压力，需要减少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而莫斯科则急切希望从欧盟能源监管合作机构（ACER）获取相关信息。
这对夫妻将注意力锁定在离家仅8公里的ACER。斯洛文尼亚国际事务、国家和国际安全国务秘书沃伊科·沃尔克表示：“他们被唤醒了。”
这对夫妻首先回到了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更新了护照后，很快又返回了斯洛文尼亚，试图融入ACER。
不久之后，斯洛文尼亚的间谍机构接到一份机密报告，指出这对看似“正常”“安静”的夫妇居住在首都的郊外。
经过信息收集和监控，间谍机关揭露了两人在欧洲各地的可疑会面，并发现这对夫妻经营的公司全部依赖于莫斯科老板的资金支持。阿根廷调查人员还发现，他们婚礼上唯一的两位证婚人也使用了虚假的身份。
接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移民官员将两位的指纹录入国际刑警组织数据库，结果发现这些指纹分别属于阿尔乔姆·杜采夫和安娜·杜采娃……
·杜采夫以路德维希的名义伪造了护照。
年12月，两人被逮捕。他们至今仍在斯洛文尼亚的监狱中接受审判。消息人士指出：“他们显得十分冷静，并且保持沉默，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士。”
俄罗斯方面迅速与斯洛文尼亚取得联系，期望将这对夫妇遣返回国，但始终未能达成共识。
“非法间谍活动”
经过一年多的监禁，杜采夫和杜采娃终于在今年8月1日迎来了重获自由的时刻——美国与俄罗斯在土耳其首都安卡拉展开了大规模的人质交换，这也是冷战结束以来两国最大的换囚行动。
暨南大学国际战略传播研究中心的主任吴非在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时表示：“此次换囚是美国对俄乌冲突所做的一项总结，其他方面还涉及战争损耗和相关情况的整理。此背景下，首要的是双方利益的互换。这次间谍交换主要由美国主动发起，而俄罗斯则积极回应。参与谈判的国家共有8个，最终决定交换名单是通过这些国家高层之间直接对话得出的。”
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的副研究员赵玉明认为，在土耳其进行交换囚犯并不令人意外。
他对环球人物的记者表示：“土耳其位于亚欧大陆的中心地带。更为关键的是，由于其作为北约成员国并期望加入欧盟，土耳其在某种程度上被看作西方阵营的一部分。此外，土耳与俄罗斯在能源、经贸、旅游及农业等领域建立了深厚的利益联系，双方不顾西方的反对，在政治和外交上保持着紧密往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也长期保持交往。埃尔多安本人则积极推动俄方与其他国家进行调解，并将此视为一个政绩，以提升他的政治声望和支持率。”
·埃尔多安，土耳其的总统。
自俄乌冲突开始以来，西方国家已逐步驱赶超过名俄罗斯外交人员，因此俄罗斯在情报收集方面愈发依赖“非法特工”。杜采夫和杜采娃正是这类特工的代表。
“非法特工”的历史悠久。早在苏联时期，俄罗斯便已开始培养这类间谍。与“合法特工”依靠外交工作作为掩护来收集情报不同，“非法特工”必须以假身份在其他国家生活和工作多年，以秘密方式搜集情报并发展人际关系网络。
“派遣人员潜入他国以获取信息和情报的做法由来已久。无论是昔日的苏联还是现今的俄罗斯，亦或是美国及其他西方国家，一直以来都在有组织、有规模地向外派遣人员，通过各种合法职业掩盖真实身份，进而建立人脉关系网，并收集各类信息和情报。”赵玉明说道。
俄罗斯安全专家安德烈·索尔达托夫曾指出：“非法移民在莫斯科的重要性再次彰显，特别是在间谍活动与战争的界限几乎消失之际。”
此次换囚名单中有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保罗·惠兰。
在赵玉明看来，这次成功的间谍交换并不代表双方关系短期内有所好转。
俄罗斯与美国及西方国家之间的矛盾是根深蒂固的。双方在欧洲安全、战略稳定、国际秩序、国家地位、经济利益和意识形态等领域存在全方位且不可调和的对立。特别是在俄乌冲突爆发后，这一结构性矛盾显露无遗。在美国，反俄情绪以及对俄政策已成为跨党派政治共识及社会普遍认同。而在俄罗斯，人们则奋力挣脱被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以打破其金融与技术霸权。鉴于俄乌冲突仍未明朗，双方之间的政治分歧、外交摩擦及军事紧张局势难以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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