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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巴黎的一群年轻画家自发组成了“匿名艺术家合作协会”，并在那一年办了首场画展。其中部分画家注重于传递印象和氛围，而非细致描绘景物，招致了艺术评论家们的讽刺。一幅名为《印象》的画作成为全场靶心，“毛坯的糊墙纸也比你这海景完整！这是根据‘印象’画的吧！”“印象派”一词由此诞生。这一年，莫奈34岁。
年后，上海人竟然因为疫情才有机会在家门口看到《日出·印象》真迹，也真是来之不易。近年这件国宝难得离开马摩丹莫奈博物馆，在年日本和年澳大利亚，也都只是匆匆走了个过场。上海莫奈画展共展出-年的九幅真迹，从中隐约能看到一条线索，回顾莫奈追光的一生。看莫奈的画，年是一个微妙的年份。三十而立，三十而已。三十岁之前的画风与大家熟悉的大有不同，但也很有看头；第二个阶段，年之后直到二十世纪初，是莫奈画风逐渐成熟稳定，是后人最为熟悉的配方；他晚年的画作，肉眼可见地走入了另一个精神世界。早期寻找自我风格莫奈成长于法国西北部的勒阿弗尔，是一个繁忙的港口城市。17岁那年，他在毗邻勒阿弗尔的度假胜地圣阿德雷斯遇到了风景画家欧仁·布丹，从此改变了他的艺术轨迹。欧仁·布丹热衷于描绘港口和海景，他笔下的天空透彻明亮、云朵和海水的光影变幻莫测而富有韵律。布丹是天空的诗人。欧仁·布丹海滨风景画(网络图)他是启蒙莫奈外光画法的老师，莫奈独特的笔触中就有他的影子。莫奈被欧仁·布丹带到海边写生，很快形成了自己的笔触技法。布丹的宗旨是“当场画下来的任何东西，有一种你不可能在画室里找到的力量和用笔的生动性。”莫奈之后的一生都在追求他眼中真实的色彩和现场的感染力，“我想在最易消逝的效果前表达我的印象。”布丹即是印象派之父。经欧仁·布丹介绍，莫奈在去往巴黎学画后，仍然不拘泥于学院派的循规蹈矩，经常和同学跑去海滨和野外，用迅疾的笔触去捕捉光影。年，他在枫丹白露森林开始创作一幅巨型画作，向马奈同名作品《草地上的午餐》致敬，而马奈的这副作品在当时被抨击为离经叛道。
莫奈-创作《草地上的午餐》(网络图)
先收藏于法国奥赛博物馆
这副写实主义的原作虽然是草稿，从树叶在耀眼阳光下呈现出透亮的色彩，仍能感受到午后林间的光影流转。之后的几年，莫奈和父亲关系破裂。理由相当俗套，因为他父亲无法接受他当时的情人卡米耶。卡米耶经常出现在莫奈的画作中，年入选官方沙龙的《绿裙女人》中的模特就是她。然而第二年，同样以卡米耶为模特的《庭院中的女人们》并没有再次获得官方沙龙的青睐，沙龙认为非古典主义将不再可以大行其道。莫奈年创作《绿裙女人》
莫奈年创作《庭院中的女人们》
然而，后世认为这副落选的作品才是莫奈早期作品中最为重要的一件。它结合了画室人物画和外光风景画，模特衣衫上的倒影和阴影也真实再现了那一刻的光线色彩，但中间调子缺乏沉着感，大片的固有色运用尚不能呈现他中后期绘画作品中空气的流动和光影的灵动感。年夏天，莫奈住到了圣阿德雷斯，期间完成了几幅颇为著名的画作，其中《圣阿德雷斯的露台》可能是最为人熟知的一幅。左右滑动查看莫奈-年创作《圣阿德雷斯的帆船比赛》、《站在圣阿德雷斯花园中的珍妮》和《圣阿德雷斯的露台》(网络图)
这一年还发生了另两件事。第一件事，在巴黎世博会上，日本带来了多件浮世绘被抢购一空，当时引起了轰动。在《圣阿德雷斯的露台》这幅作品中，很容易能发现葛饰北斋的浮世绘构图。第二件，便是莫奈的儿子在这一年出生，而他依然穷困，生活的压力迫使他多次辗转各地作画、卖画。莫奈《圣阿德雷斯的露台》vs葛饰北斋《五百罗汉寺荣螺堂》(网络图)
年被认为是莫奈作品的分水岭，在年之前致力于现实主义描绘，在尝试新风格的画作中仍然有着明显的传统画派痕迹，画面尚显生硬。很快，莫奈绘画生涯中的第二个转折点出现。是年，普法战争爆发。为了逃避兵役，莫奈和毕沙罗一起跨过英吉利海峡，逃往英国。在伦敦，莫奈对康斯坦布尔和透纳的作品一见如故，从两位已故的浪漫主义风景画家的绘画中，获得了表现自然界色彩的技巧。左右滑动查看透纳《暴风雨——汽船驶离港口》、《被拖去解体的战舰无畏号》
后者的光影和色彩语言对《印象·日出》的影响巨大
康斯坦布尔《干草车》vs莫奈《塞纳河河口》莫奈罕见的早期细腻的古典写实主义作品这一年，他还遇见了艺术品商人保罗·杜兰德·鲁尔，没有他，也许就没有吉维尼花园的睡莲。
前情提要到此为止。
浪漫印象主义此次上海展出的莫奈《日出·印象》画展中，莫奈的第一幅画作从年开始。，《海滩上的卡米耶》
这幅画并未署名，像是在特鲁维尔海滨现场的速涂练习。未经调色的色块直接涂抹于画布上，勾勒出当时的气候和场景。人物的光感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正面受光，有受浮世绘风格影响的痕迹。这幅画作的时间应是在莫奈第一次去伦敦之前。另一幅同场景的绘画作于年，技法运用更加成熟，色彩展现了云层的流动、海水的潮涌。四十五度视角的构图大剌剌地在向浮世绘致敬；虽然模糊的边缘线打破了古典主义的特征，调子处理上还留有学院派痕迹。，《特鲁维尔海滨》
展出的年另一幅作品，描绘的是阿姆斯特丹的沃勒赞港。莫奈在荷兰留下了25幅画，包括《风车》、《阿姆斯特丹》和《明亮的赞丹》。，《沃勒赞港风格》
普法战争后的年，回到勒阿弗尔的莫奈开始描绘家乡的景致。一天清晨，当他在拉米劳特酒店的房间看向窗外时，弥漫着水汽晨雾的码头景色撞进他的视线，仿佛让他回到了终日蒙雾的伦敦。一幅旷世之作诞生，当时的名字叫《勒阿弗尔的风景》。年，雷诺阿等为独立沙龙举办的第一次画展整理目录，将《勒阿弗尔的风景》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改为了《印象》。，《日出·印象》
展出的下一个时间的两幅作品完成于年。莫奈相当钟情于画帆船，也许与他从小在海港长大有关，也或许是因为鼓起的帆是具象化的风，隐喻里是能带他驶向自由，同时也是他最渴望描绘却又看不见的东西。这副帆船的色彩很莫奈。，《帆船，夜晚印象》
帆船的倒影并不是无聊的黑色或是灰，它承接着海水的冷色，又映衬着周遭给它的反射，温暖梦幻。凑近细看，会被斑斓的色彩迷惑，这是阴影吗？离远了，它在画面中又极为和谐，事实就应是如此！五彩斑斓的阴影，由此有了生命。另一幅海景，借助色彩和笔触技法的运用，将天空中的朝霞、粗砺的岩石和翻卷的海浪，画出了不同的质感。远处更开阔区域的海水涌动，与近处峡湾里跳动的波光和细浪，有着截然不同的趣味。，《亚蒙岬口，清晨印象》
在之后的十几年间，莫奈逐渐富裕，在各地旅居的同时，完成了几套闻名遐迩的连作，《干草堆》、《白杨树》、《鲁昂大教堂》、《伦敦国会大厦》等。年，莫奈开始在自家挖睡莲池，并在九年后开始着手《睡莲》的连作，总共画了多幅，其中最为著名的九段连幅《睡莲》收藏于橘园。，《睡莲》，收藏于橘园美术馆（网络图）这段时间，莫奈曾多次回到伦敦，着迷于画蒸汽、画雾霾。-，《伦敦查令十字桥》
这副没有署名的查令十字桥，在莫奈所有画作中显得最为单调乏味，但这样的雾中景物，不正是其他所有人眼中最正常不过的样子吗？而在莫奈眼中，每一颗尘埃、水滴经过光谱，都会折射出夺目的色彩。，《伦敦查令十字桥，雾中烟云印象》
有很多与伦敦有关的主题，都是莫奈凭借记忆画出来的。这副画集中了他最爱的烟、雾、水，似有若无的一条横线是桥也是列车，分开了天和水。天空很精彩，水中倒影更为绚烂。莫奈热爱这些素材，其实是因为痴爱光影吧，没有了这些介质，光就无法展现色彩的魔术。莫奈捕捉光的变幻瞬间，将它永久凝结在画布上。“每天早上看到晴空万里，我就极其绝望，画布又要一片空白了。”展出的最后一幅，依旧是故乡的海港，但是会发现与之前展品笔触的明显不同。，《勒阿弗尔港的船只》
视力衰退，对一生追光的莫奈来说是最大的折磨，“红色对我来说像泥巴；橙色太淡，许多颜色都离我而去了。”这种折磨已经持续了十余年，并且在不断加重，他无法分辨蓝色和紫色。年，是莫奈开始创作橘园美术馆《睡莲》巨幅连作的第二年。画面出现了纷乱的笔触，与其说表现质感的技法，不如说是表露情绪。焦虑、不安。一反中期作品温和安宁的常态。这幅画中的景物具象感尚在，但已经有了意象表达的倾向，出现了抽象意味。颠覆者与被颠覆如果去看莫奈白内障时期的作品，这种焦虑躁动的情绪溢出画面。
-，《日本桥》(网络图)
扭曲缠绕的笔触、狂躁的色彩，就像整个内在世界在燃烧毁灭，完全背离了印象派的宗旨。如果说色彩是因为白内障，那笔触又是因为什么而起了变化？这种狂躁的背后，也可能是一种自我矛盾。印象派以颠覆的姿态开启了现代艺术的大门，在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强大历史势能之下，这种进程一旦开启，就只有不断地动态革新。自我颠覆，或者被颠覆。例如后印象派、抽象派、立体主义、野兽派等等，在原艺术流派中分离并颠覆。莫奈的本我在各种焦虑急切情绪的影响下，也在疯狂试图突破和颠覆，才会表现出笔触上的纠结。莫奈在年做了白内障手术后，无法相信这些画是自己作的，亲手毁去了很大一部分，还将两年前赠予橘园美术馆的《睡莲》连作进行了修改。幸而家人瞒着他留下了一些，我们才能看到整个风格转变的过程。画展同时安排了现代艺术家与莫奈作品的对话。不同于莫奈捕捉真实短暂的瞬时景象，热拉尔·弗朗格着眼于永恒和象征主义。他的《日出·印象》站在了更宏观的视角，不似人间风景，仿佛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人生万象。他将这幅作品命名为“日出”，是愿望永恒的宇宙对渺渺众生能够展现的一点点温存。，弗朗格《日出·印象》
完成白内障手术的四年后，莫奈去世。他终其一生，追求将光具象化，独创的破色法将这一转瞬即逝的对象留在画布上成为了永恒。印象派的出现也许是西方艺术史的必然，而莫奈之所以成为莫奈，是他的叛逆和执拗，直至影响了整个现代西方艺术。列展莫奈画作年《海滩上的卡米耶》
年《沃勒赞港风光》
年《特鲁维尔海滨》
年《日出·印象》
年《帆船，夜晚印象》
年《亚蒙岬口，清晨印象》
-年《伦敦查令十字桥》
年《伦敦查令十字桥，雾中烟云印象》
年《勒阿弗尔港的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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